尤利娅·茨维特科娃(Yulia Tsvetkova)一位女艺术家,因为在网上发布了关于女性身体和外阴的抽象插图,眼下或面临2-6年监禁。27岁的尤利娅·茨维特科娃,是俄罗斯的一位女权主义者。她管理着VK社交平台上一个名为“阴道独白”的项目。三千多人关注的项目主页上,刊登着各种形状和大小的女性性器官的抽象插图。根据置顶信息,这一项目致力于“消除阴道和女性生理上的污名”,并被标记为适合18岁以上的人群。平时,尤利娅也会画一些色彩鲜艳、线条简单的漫画。漫画的标题遵循同样的格式,讲述着一件件“正常”的事:如果尤利娅的这些画发布在美国,可能还会因为“观念保守狭隘”而饱受批评(想想J·K·罗琳吧),但在俄罗斯,连对女性身体的简单呈现都是禁忌的,甚至可能给人带来牢狱之灾。去年10月,针对尤利娅的调查就展开了;11月22日,她开始遭受软禁;今年6月,因为上述艺术作品,俄罗斯当局逮捕了尤利娅,指控为“制作和传播色情材料”。对此,尤利娅说:“我知道色情图像看上去是什么样,可这些根本不是!”
2019年12月,俄罗斯航天局公布了对外的宣传日历,描绘的是俄罗斯女宇航员和航天事业中的其他女性工作人员,但其中的卡通人物形象,却无一例外穿着紧身衣,拥有前凸后翘的身材,并摆出夸张的姿势。过于性感的形象,立刻招致了一些女权主义者的不满,纷纷表示这是对女性的侮辱。“我竭尽全力争取女性权利,但是侮辱女性和维护女权之间的界限在哪里?为什么我画了些美女就立即成了性对象?她们很漂亮,因为从原则上说,女人就应该是漂亮的。穿着紧身衣是海报女郎的一个特点,否则就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了。”但是,对海报女郎的性感化描绘,实际上是对女性的物化,是把女性的身体作为了宣传的工具。尤利娅的画作被判定“色情”,而这些充满男性凝视的女性身体,却被官方郑重推出,实在是相当讽刺(但也不算是什么俄罗斯特色)。整件事里可能唯一值得欣慰的是,航天领域的女性被看见了。
但除此之外,俄罗斯女性在媒体上的形象,仍呈现出严重的压迫与刻板对待。2018年,连锁快餐汉堡王俄罗斯区的一则广告里称,世界杯期间,成功怀上世界杯球员孩子的女性将赢得3百万卢布(47,000美元)的奖金,并且可以终生免费吃汉堡王华堡。此外,Youtube上的一段视频显示,一名俄罗斯国家电视台主持人还称,“成百上千的荡妇(vamps)正涌入莫斯科”来与外国球迷相会。媒介是文化传播的载体,但在俄罗斯,对女性的羞辱却能通过电视、广告,直白、粗鲁地呈现给大众。俄罗斯维权人士波波娃说:“我们应该为女性在媒体上有一个新的形象而奋斗。但现在的情况是,我们的媒体一直在错误地刻画女性形象。”
这些错误的刻画,为女性在俄罗斯的社会地位写下了注脚: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9年版《全球性别差异报告》显示,俄罗斯位列81名,相比前一年后退了6位。
被我国网友称作“战斗民族”的俄罗斯,出现在社交语境中时,往往伴随着空手擒熊、手雷炸鱼等各种剽悍传说。保守到什么地步呢?今年7月4日开始正式生效的俄罗斯新宪法里,甚至把“上帝”和“传统家庭”写了进去。俄罗斯宪法第72条第1款,联邦政府和联邦主体政府有义务“保卫家庭、母亲、父亲的身份和儿童,捍卫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合制度的婚姻,为父母体面养育子女和成年子女体面照顾父母创造条件”。第114条第1款则规定,将“支持、巩固和保卫家庭与传统家庭价值观,并营造符合这一要求的社会氛围”作为联邦政府的职能。对传统家庭价值观保护的弘扬,被提高到了宪法的高度,这可以说是前所未有。被弥漫整个社会的保守主义思维所影响,“女权主义”在俄罗斯也变成了一个肮脏的词,因为它“鼓吹”女性寻求自由,为长期以来逆来顺受的女性提供了一条出路,严重威胁到了传统价值观。正因如此,当下发生的尤利娅一案被赋予了更多社会意义。值得一提的是,除女权主义者的身份外,尤利娅还是位LGBTQ+活动家,此前曾两次因向未成年人“宣传”同性恋价值观而被起诉,这无疑冒犯到了新宪法鼓吹的“一男一女结合制度的婚姻”。第一个指控来自她导演的一个儿童节目“蓝色和粉红色”,该节目批评性别刻板印象;第二个指控是上图这幅张贴在社交媒体上的插画。尤利娅的遭遇引起了广泛关注,并激起全国范围内一系列抗议活动。在抗议者口中,尤利娅之所以受到“色情指控”,就是因为她持有不同的政见,遭受了政治层面上的迫害。摄影师米利约利说,尤利娅案从始至终都是政治性的。国内外人权团体则将尤利娅标记为政治犯。6月27日,俄罗斯青年节当天,超过50个媒体组织了一场“媒体罢工”活动,要求停止对尤利娅的起诉。 “针对尤利娅的媒体罢工” ,这张图片出现在100多个俄罗斯在线新闻和娱乐网站的主页上。同样在27日,全国范围内还有500多位抗议者,举着声称“女性的身体不是色情制品”和“#FreeJuliaTsvetkova”的海报走上街头。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,有40多人被拘留,其中有些人是被用武力拘留的。抗议活动还包括“团结步行”,即邀请世界各地的人们走出家门500米的距离。组织者解释说,在软禁中,尤莉亚的活动范围,只局限在她家周围500米内。在软禁期间,尤利娅和她的母亲遭到了30多次审问,经历了数月的骚扰和来自反同组织的死亡威胁;此外,尤利娅还无法获得必要的医疗服务,深受牙痛的折磨。步行活动是体现人们对尤莉亚和她的母亲的支持的一种方式。超过8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激进艺术家,在Ins上贴出自己举着抗议标语的照片。作家、新闻工作者、演员、博客名人都以#forYulia(为了尤利娅)和#FreeJuliaTsvetkova(给尤利娅自由)的标签在Twitter上发帖支持。女权主义者及生态活动家洛莉娅称,尤利娅所受的指控,是我们政府仇视同性恋、厌恶女性和性别歧视的一种表现。“如果尤利娅入狱,这意味着任何其他艺术家或女权主义者,都有可能随时被监禁。为尤利娅的自由而战,意味着为每个人的自由而战。”最近几周,俄罗斯女性一直在社交媒体上,发布自己少穿或不穿衣服的非性化照片,以及肚脐、体毛、阴道和乳房相关的艺术作品,以表达对尤利娅的支持。截至目前,要求撤销对她的指控的请愿书,已经收集了超过240,000个签名。抗议活动取得了一定收获:上周,俄罗斯人权事务专员塔季扬娜·莫斯科卡科娃承诺,她将亲自调查尤利娅的案子,并将派遣她的团队成员对尤利娅案的法院程序进行监督。尽管如此,依然不能保证在审判结束后,尤利娅能够实现人身自由。
在一次采访中,尤利娅说,她在努力不让自己失去失望,但在俄罗斯,只有1%的案件被无罪释放。
事件发展到现在,尤利娅案牵涉到的内容,已经远远不是一次单薄荒诞的“色情指控”那么简单了。女权主义、妇女权利和性少数权利都被摆上台来讨论,大众对该案的热烈响应则反映出,在当下的俄罗斯,上述问题已经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和突出。不久前,尤利娅在Facebook上发文,坦承了自己当下的崩溃与虚弱。“现在的我,既没有软弱的空间,也没有多愁善感的空间。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准备好,要全力以赴战斗到最后。我从未感到自己有如此强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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